第048章 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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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四個故事
聽命燈失竊。
仙盟盟主下令, 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務必尋得此燈。
靜嫻仙長作為借燈人，本應被問責, 然而，祈清和卻以不問都授課夫子的身份出面維護，為將功補過, 接下了尋找聽命燈的案子。
順便, 給應知離辦理了張臨時身份文牒。
小夢握著一串甜滋滋的冰糖葫蘆, 飄飛在半空中, 疑惑問道。
「這事兒和我們關系不大，我們為什麽要接這個失竊案呢？」
祈清和正在翻閱靈鏡上鴻京所有客棧的信息，沒擡頭：“聽命燈可問生死, 窺命數, 以此燈或能得知我的死因。”
小夢點點頭，每一口糖葫蘆都吃得很珍惜, 這可是堂主給它買的！
「我知道呀, 但我們完全可以等仙盟找回燈以後再借嘛。」
祈清和瞥了小夢手中的糖葫蘆一眼, 幽幽嘆了口氣：“盟主說，此事不惜財力。”
小夢吃掉糖葫蘆，戀戀不舍地砸吧砸吧嘴。
「什麽意思呀？」
祈清和咬咬牙, 狠心在靈鏡上訂了一間客棧上房，心痛道。
“鴻京的物價太高了。”
“我們再多逗留幾日，就要流落街頭了。”
尋找聽命燈, 既能早日得知自己死因，又能報銷一部分花銷, 如若案件順利解決，還能有錢財進項。
太劃算了。
她擡頭, 望著在天上轉著圈兒打滾的無憂無慮的小房靈，愈發惆悵。
唉，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啊。
鴻京地處元洲中心，毗鄰昆侖，多有離宮別館，神池靈沼，分南北二市，一百零九坊，陽光打下來，莊嚴赫赫宛若佛光，輝光萬千。
祈清和出了仙盟，在這一片肅穆巍峨中差點迷路。
她七拐八繞終於找到自己下榻的客棧，放了行囊，收到來自靜嫻發給她的案件線索，據昨夜在場職守修士所言，那賊人偷了燈，如風如煙轉瞬即逝，沒入鴻京南市坊。
而尋常用來追蹤修士的仙術並未起效，因此初步判斷，竊賊或為精怪妖獸。
一只精怪潛入仙盟偷了一盞燈？
祈清和怔楞，不自覺瞥向正在一旁認真給自己尾巴縷毛的應知離。
察覺到祈清和的目光，應知離停下了手中動作，輕慢地擡起頭，回望過來。
祈清和給應知離看了案件相關訊息，問道：“有什麽尋找的好法子嗎？”
應知離垂目，思忖片刻：“……有什麽沾染了那精怪氣息的物什嗎？”
沒有。
祈清和亦是無奈，看來想尋找更多線索，就得先前往南市一探究竟了。
「堂主——！」
小夢飛過來，撲閃著晶晶亮的圓眼睛，舉著一張花花綠綠的小報，興奮道。
「我們多久去百戲樓！我在行程單上看到的它下午有說書鬥茶，雜技幻術，晚上還有耍令散樂！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啊……差點忘了這事兒。
祈清和接過小夢手中的宣傳小報，看了看，這才註意到，百戲樓亦是位於南市，這樣一來，查案以及順便打探自己過往，倒是可以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小夢站在桌上，身上背了個鼓鼓的小布包，雄糾糾氣昂昂叉著腰，祈清和打開小包一看，多寶鏡留影機小手帕各種小裝備數不勝數，甚至還有零嘴果幹……
“我們不是出門旅游的。”祈清和正色，想把它身上的小包裹扒拉下來。
小夢抱著小布包堅決不放手。
它緊鑼密鼓整裝待發的行動讓祈清和莫名一虛，說實話，她沒有任何踏足凡塵市井的記憶，頭一回去，要面對的，更多是對未知的不安。
她擔心自己不能融入這份紅塵熱鬧。
心裏不平靜，祈清和回眸，想求助於房中另一位正眉眼含笑，興致盎然看熱鬧的人。
她絞盡腦汁試圖表述：“你去過這種……嗯……類似廟會趕集的地方嗎？”
應知離回憶須臾，頗感遺憾。
“只在夢裏見過。”
“繁華壯闊，一往無前。”
祈清和輕輕呼出一口氣。
行吧，認了。
日光明媚，出門租了輛駿馬雕車，順著青磚禦路一路南行，從鱗次櫛比的街巷裏過了橋，才是豁然開朗。
一街輻輳，遂傾兩市。
祈清和顯然毫無踏入凡塵的出行經驗，此刻腦海中萬馬奔騰般暈乎乎的，徹底震撼。
人……怎麽能有這麽多人的啊！
人潮洶湧，再往裏走只能步行，舉目則仙宮畫樓，兩側飯肆酒驛不計其數，祈清和下了車，一路進去，喧聚吆喝絡繹，構肆樂人西皮流水的腔調愈發緊湊高昂。
一切熱鬧宛若植物般紮根於地，蓬勃生長。
小夢沒有飛行，而是老老實實下地步行，牽著祈清和的一角裙，興致勃勃地偽裝成人類小孩。
它原本是怕生的，可現在完全被拋之腦後，只是欣喜萬分地張望著眼前琳瑯景象。
祈清和艱難地靠著羅盤尋路，走了片刻，身旁應知離的腳步卻驀地一頓。
他問道：“你是要找一只昨夜潛入過仙盟的妖獸？”
祈清和揚眸，迎上他的目光，點點頭。
只見應知離擡起手，指尖輕輕揉了揉空中氣息，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麽，隨後自然地牽過祈清和手腕，領著她在這喧囂人群中穿梭信步，悠然自在。
“往這邊走。”
既然他這般說，想必是有了線索，祈清和幹脆收起羅盤，沒有多問，任由自己被牽著，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東張西望，觀賞一切新奇熱鬧。
直至他們來到……百戲樓前。
祈清和舉目望著眼前繁華景象，遽然楞住。
仙盟要找的竊賊藏在這兒嗎？
應知離指尖再次輕微撚了撚，篤定道：“那精怪最後的氣息殘留便是此處。”
祈清和心中一嘆，只能進去看看了。
百戲樓位於南市靠江處，三四層餘高的酒樓雕楹雲楣，核驗了文牒從月亮門進去，穿過小院，宣室玉堂，一層有百來餘散座，人來人往，回廊懸空。
祈清和擡頭望去，約莫著三四層大概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謝桓這次便是十分大方地替她包了個雅間。
時辰尚早，人卻三五成群絡繹不絕。
進入樓中，只見戲臺前早坐了不少修士，小夢貪戀一樓的免費小食不肯走，於是祈清和幹脆沒上樓，而是在尋了個角落與人拼桌而坐。
與她拼桌的是位陌生的布衣修士，見有人來此，倒是爽朗健談主動搭話道。
“道友也是來看小燭姑娘演出的？”
祈清和一楞，小燭姑娘是誰？
算了，畢竟不好直言自己目的，她心中想了想，便幹脆順著那人的話點了點頭。
“道友好眼光！”那布衣修士一副覓得同道中人的欣慰，感慨道，“我就知道小燭姑娘這蒙塵遺珠遲早會被人註意到的！”
臺上的幻戲演繹拉開帷幕，悠揚唱腔婉轉響起。
“道友是可頭回看？”見祈清和神情陌生，那布衣修士盡職盡責介紹起來，“這是東君傳奇戲目中的第四折‘升仙’。”
祈清和是真的來了興致，她好奇此事很久了，接話道：“那前三折分別是什麽呢？”
“這四折戲目分別是《借月問道》《千春祓楔》《封煞補天》以及正在演繹的《綬印成仙》。”
布衣修士見此姑娘清冷出塵，大有東君的幾分天人之姿，不由得心生好感，放下戒備。
“分別對應了東君生平的‘入道’、‘庇世’、‘斬惡’、‘升仙’四段節點經歷。”
祈清和聽得目瞪口呆。
居然這麽詳細？那豈不是她只要把這些戲全部看一遍就能知道自己以前的故事了？
隨著急促流暢的樂聲響起，擡上幻戲起，祈清和擡眸望去，只見戲臺中央，一位作素衣扮相，頭戴幕籬的清瘦女子仙衣飄飄，手持長劍與兇獸扮相的四下相鬥，可謂英姿颯爽，風華絕代。
隨著兇獸被鬥倒，臺下觀眾叫好聲亦此起彼伏。
小夢坐在小板凳上，看得興致勃勃，應知離卻瞥見祈清和的耳畔浮上一抹緋紅，緊接著，迅速蔓延上臉頰，他不禁擔憂，湊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
祈清和臉頰通紅，默默捂面：“不行，對我而言太尷尬了。”
只看神像與文字記載倒還好，當看到自己過往生平被演繹成流暢傳奇，作為主人公，雖然半點都不記得，但心虛與尷尬仍舊莫名其妙接踵而至了。
原來平日裏她打架都是這個模樣嗎？
應知離眨眨眼，有些不明白。
和他們同坐的布衣修士見祈清和臉頰飛紅，以為她是看得激動，不禁愈發興趣盎然地介紹起來。
“這是東君的‘戰神’扮相，幕籬素衣，也是咱們常見的神像模樣。”
祈清和強迫自己從戲臺上挪開視線，想了想，提出了心中疑惑：“可道觀中的神像一向不戴幕籬呀。”
“神像戴幕籬很奇怪吧。”布衣修士理所當然，“我聽長輩說，因為東君常年幕籬掩面，所以工匠們在雕刻東君神像的眼睛時，紛紛犯了愁。”
“因為大家想象不出來東君的眼睛。”
布衣修士喝了口茶，深深嘆氣。
“她的眼睛是喜是悲？是怒是憂？沒人知道，但總不能不雕刻眼睛吧。”
祈清和深沈如潭的眸光微動，她沒有出言打斷，只是安靜地聽著。
布衣修士目光陷入回憶，繼續說道：“於是，有人想了個辦法，既不知東君神情為何，那就幹脆讓神像閉著眼睛，這樣既解決了難題，又不會冒犯。”
“所以，東君神像一般都是闔眸靜立的模樣。”
祈清和恍然大悟。
怪不得以往見過的東君神像皆是闔眸而立，原是因為大家壓根不知如何塑造，便幹脆避開了。
話至此處，祈清和便對另一個問題愈發不解：“那蒼靈東君為何常帶白紗幕籬呢？”
歸夢藥堂裏也有一頂白紗幕籬，祈清和姑且判斷那是自己的，但是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幹嘛要遮住面容？怕遇上仇家？
她非常確定，自己不喜歡戴幕籬，她不習慣眼前一直有個遮擋。
布衣修士撓撓頭：“好問題，除非能問到東君本人，不然誰能知道答案呢？”
祈清和驀地一頓。
好巧，她自己也不知道呢。
想到自己死因不明，還不知為何莫名其妙死而覆生，她不禁又試探了一句。
“有沒有……‘殞落’這一故事的戲目？”
誰料此話一出，布衣修士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連語氣都變了。
“唉，還請道友不要再提此事。”
祈清和完全不明所以，怎麽了？這人怎麽態度一下子扭轉了？
這該不會是什麽不能說的禁忌吧？
應知離看了半晌，若有所思，貼近她耳畔，悄聲道：“這些人都是信仰你的百姓，你讓他們演繹關於你‘身殞’的橋段，這不狠狠剜他們心麽？”
“啊……”祈清和茫然地緩緩眨眼，“原來我死了他們會傷心的麽？”
何止是傷心。
應知離垂眸，心中微微了嘆了口氣。
世人誤打誤撞雕刻出的神像模樣，其實恰恰好映出了祈清和那個時候，孤身一人最為寂寥冷漠的歲月。
她闔眸而立，再不看人間。
臺上高潮疊出，隨著劇情演繹，故事即將進行到“升仙”這一幕最精彩的橋段，觀眾席愈發掌聲雷動。
布衣修士熱情介紹道：“那就是方才提過的，百戲樓第一幻戲人，小燭姑娘。”
祈清和擡眸望向臺上，只見戲臺中央那位東君扮相的白衣女子，清冷出塵，風姿輕盈，一招一式一絲不茍，完美地挑不出差錯。
神識中卻忽然響起小夢的聲音。
「檢測到心魔患者，已觸發診療任務：渡化小燭心魔。」
「任務獎勵：玉簡九十七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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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嫻仙長作為借燈人，本應被問責, 然而，祈清和卻以不問都授課夫子的身份出面維護，為將功補過, 接下了尋找聽命燈的案子。
順便, 給應知離辦理了張臨時身份文牒。
小夢握著一串甜滋滋的冰糖葫蘆, 飄飛在半空中, 疑惑問道。
「這事兒和我們關系不大，我們為什麽要接這個失竊案呢？」
祈清和正在翻閱靈鏡上鴻京所有客棧的信息，沒擡頭：“聽命燈可問生死, 窺命數, 以此燈或能得知我的死因。”
小夢點點頭，每一口糖葫蘆都吃得很珍惜, 這可是堂主給它買的！
「我知道呀, 但我們完全可以等仙盟找回燈以後再借嘛。」
祈清和瞥了小夢手中的糖葫蘆一眼, 幽幽嘆了口氣：“盟主說，此事不惜財力。”
小夢吃掉糖葫蘆，戀戀不舍地砸吧砸吧嘴。
「什麽意思呀？」
祈清和咬咬牙, 狠心在靈鏡上訂了一間客棧上房，心痛道。
“鴻京的物價太高了。”
“我們再多逗留幾日，就要流落街頭了。”
尋找聽命燈, 既能早日得知自己死因，又能報銷一部分花銷, 如若案件順利解決，還能有錢財進項。
太劃算了。
她擡頭, 望著在天上轉著圈兒打滾的無憂無慮的小房靈，愈發惆悵。
唉，當家才知柴米油鹽貴啊。
鴻京地處元洲中心，毗鄰昆侖，多有離宮別館，神池靈沼，分南北二市，一百零九坊，陽光打下來，莊嚴赫赫宛若佛光，輝光萬千。
祈清和出了仙盟，在這一片肅穆巍峨中差點迷路。
她七拐八繞終於找到自己下榻的客棧，放了行囊，收到來自靜嫻發給她的案件線索，據昨夜在場職守修士所言，那賊人偷了燈，如風如煙轉瞬即逝，沒入鴻京南市坊。
而尋常用來追蹤修士的仙術並未起效，因此初步判斷，竊賊或為精怪妖獸。
一只精怪潛入仙盟偷了一盞燈？
祈清和怔楞，不自覺瞥向正在一旁認真給自己尾巴縷毛的應知離。
察覺到祈清和的目光，應知離停下了手中動作，輕慢地擡起頭，回望過來。
祈清和給應知離看了案件相關訊息，問道：“有什麽尋找的好法子嗎？”
應知離垂目，思忖片刻：“……有什麽沾染了那精怪氣息的物什嗎？”
沒有。
祈清和亦是無奈，看來想尋找更多線索，就得先前往南市一探究竟了。
「堂主——！」
小夢飛過來，撲閃著晶晶亮的圓眼睛，舉著一張花花綠綠的小報，興奮道。
「我們多久去百戲樓！我在行程單上看到的它下午有說書鬥茶，雜技幻術，晚上還有耍令散樂！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啊……差點忘了這事兒。
祈清和接過小夢手中的宣傳小報，看了看，這才註意到，百戲樓亦是位於南市，這樣一來，查案以及順便打探自己過往，倒是可以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小夢站在桌上，身上背了個鼓鼓的小布包，雄糾糾氣昂昂叉著腰，祈清和打開小包一看，多寶鏡留影機小手帕各種小裝備數不勝數，甚至還有零嘴果幹……
“我們不是出門旅游的。”祈清和正色，想把它身上的小包裹扒拉下來。
小夢抱著小布包堅決不放手。
它緊鑼密鼓整裝待發的行動讓祈清和莫名一虛，說實話，她沒有任何踏足凡塵市井的記憶，頭一回去，要面對的，更多是對未知的不安。
她擔心自己不能融入這份紅塵熱鬧。
心裏不平靜，祈清和回眸，想求助於房中另一位正眉眼含笑，興致盎然看熱鬧的人。
她絞盡腦汁試圖表述：“你去過這種……嗯……類似廟會趕集的地方嗎？”
應知離回憶須臾，頗感遺憾。
“只在夢裏見過。”
“繁華壯闊，一往無前。”
祈清和輕輕呼出一口氣。
行吧，認了。
日光明媚，出門租了輛駿馬雕車，順著青磚禦路一路南行，從鱗次櫛比的街巷裏過了橋，才是豁然開朗。
一街輻輳，遂傾兩市。
祈清和顯然毫無踏入凡塵的出行經驗，此刻腦海中萬馬奔騰般暈乎乎的，徹底震撼。
人……怎麽能有這麽多人的啊！
人潮洶湧，再往裏走只能步行，舉目則仙宮畫樓，兩側飯肆酒驛不計其數，祈清和下了車，一路進去，喧聚吆喝絡繹，構肆樂人西皮流水的腔調愈發緊湊高昂。
一切熱鬧宛若植物般紮根於地，蓬勃生長。
小夢沒有飛行，而是老老實實下地步行，牽著祈清和的一角裙，興致勃勃地偽裝成人類小孩。
它原本是怕生的，可現在完全被拋之腦後，只是欣喜萬分地張望著眼前琳瑯景象。
祈清和艱難地靠著羅盤尋路，走了片刻，身旁應知離的腳步卻驀地一頓。
他問道：“你是要找一只昨夜潛入過仙盟的妖獸？”
祈清和揚眸，迎上他的目光，點點頭。
只見應知離擡起手，指尖輕輕揉了揉空中氣息，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麽，隨後自然地牽過祈清和手腕，領著她在這喧囂人群中穿梭信步，悠然自在。
“往這邊走。”
既然他這般說，想必是有了線索，祈清和幹脆收起羅盤，沒有多問，任由自己被牽著，同時目光不由自主地東張西望，觀賞一切新奇熱鬧。
直至他們來到……百戲樓前。
祈清和舉目望著眼前繁華景象，遽然楞住。
仙盟要找的竊賊藏在這兒嗎？
應知離指尖再次輕微撚了撚，篤定道：“那精怪最後的氣息殘留便是此處。”
祈清和心中一嘆，只能進去看看了。
百戲樓位於南市靠江處，三四層餘高的酒樓雕楹雲楣，核驗了文牒從月亮門進去，穿過小院，宣室玉堂，一層有百來餘散座，人來人往，回廊懸空。
祈清和擡頭望去，約莫著三四層大概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謝桓這次便是十分大方地替她包了個雅間。
時辰尚早，人卻三五成群絡繹不絕。
進入樓中，只見戲臺前早坐了不少修士，小夢貪戀一樓的免費小食不肯走，於是祈清和幹脆沒上樓，而是在尋了個角落與人拼桌而坐。
與她拼桌的是位陌生的布衣修士，見有人來此，倒是爽朗健談主動搭話道。
“道友也是來看小燭姑娘演出的？”
祈清和一楞，小燭姑娘是誰？
算了，畢竟不好直言自己目的，她心中想了想，便幹脆順著那人的話點了點頭。
“道友好眼光！”那布衣修士一副覓得同道中人的欣慰，感慨道，“我就知道小燭姑娘這蒙塵遺珠遲早會被人註意到的！”
臺上的幻戲演繹拉開帷幕，悠揚唱腔婉轉響起。
“道友是可頭回看？”見祈清和神情陌生，那布衣修士盡職盡責介紹起來，“這是東君傳奇戲目中的第四折‘升仙’。”
祈清和是真的來了興致，她好奇此事很久了，接話道：“那前三折分別是什麽呢？”
“這四折戲目分別是《借月問道》《千春祓楔》《封煞補天》以及正在演繹的《綬印成仙》。”
布衣修士見此姑娘清冷出塵，大有東君的幾分天人之姿，不由得心生好感，放下戒備。
“分別對應了東君生平的‘入道’、‘庇世’、‘斬惡’、‘升仙’四段節點經歷。”
祈清和聽得目瞪口呆。
居然這麽詳細？那豈不是她只要把這些戲全部看一遍就能知道自己以前的故事了？
隨著急促流暢的樂聲響起，擡上幻戲起，祈清和擡眸望去，只見戲臺中央，一位作素衣扮相，頭戴幕籬的清瘦女子仙衣飄飄，手持長劍與兇獸扮相的四下相鬥，可謂英姿颯爽，風華絕代。
隨著兇獸被鬥倒，臺下觀眾叫好聲亦此起彼伏。
小夢坐在小板凳上，看得興致勃勃，應知離卻瞥見祈清和的耳畔浮上一抹緋紅，緊接著，迅速蔓延上臉頰，他不禁擔憂，湊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
祈清和臉頰通紅，默默捂面：“不行，對我而言太尷尬了。”
只看神像與文字記載倒還好，當看到自己過往生平被演繹成流暢傳奇，作為主人公，雖然半點都不記得，但心虛與尷尬仍舊莫名其妙接踵而至了。
原來平日裏她打架都是這個模樣嗎？
應知離眨眨眼，有些不明白。
和他們同坐的布衣修士見祈清和臉頰飛紅，以為她是看得激動，不禁愈發興趣盎然地介紹起來。
“這是東君的‘戰神’扮相，幕籬素衣，也是咱們常見的神像模樣。”
祈清和強迫自己從戲臺上挪開視線，想了想，提出了心中疑惑：“可道觀中的神像一向不戴幕籬呀。”
“神像戴幕籬很奇怪吧。”布衣修士理所當然，“我聽長輩說，因為東君常年幕籬掩面，所以工匠們在雕刻東君神像的眼睛時，紛紛犯了愁。”
“因為大家想象不出來東君的眼睛。”
布衣修士喝了口茶，深深嘆氣。
“她的眼睛是喜是悲？是怒是憂？沒人知道，但總不能不雕刻眼睛吧。”
祈清和深沈如潭的眸光微動，她沒有出言打斷，只是安靜地聽著。
布衣修士目光陷入回憶，繼續說道：“於是，有人想了個辦法，既不知東君神情為何，那就幹脆讓神像閉著眼睛，這樣既解決了難題，又不會冒犯。”
“所以，東君神像一般都是闔眸靜立的模樣。”
祈清和恍然大悟。
怪不得以往見過的東君神像皆是闔眸而立，原是因為大家壓根不知如何塑造，便幹脆避開了。
話至此處，祈清和便對另一個問題愈發不解：“那蒼靈東君為何常帶白紗幕籬呢？”
歸夢藥堂裏也有一頂白紗幕籬，祈清和姑且判斷那是自己的，但是她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幹嘛要遮住面容？怕遇上仇家？
她非常確定，自己不喜歡戴幕籬，她不習慣眼前一直有個遮擋。
布衣修士撓撓頭：“好問題，除非能問到東君本人，不然誰能知道答案呢？”
祈清和驀地一頓。
好巧，她自己也不知道呢。
想到自己死因不明，還不知為何莫名其妙死而覆生，她不禁又試探了一句。
“有沒有……‘殞落’這一故事的戲目？”
誰料此話一出，布衣修士臉色瞬間難看起來，連語氣都變了。
“唉，還請道友不要再提此事。”
祈清和完全不明所以，怎麽了？這人怎麽態度一下子扭轉了？
這該不會是什麽不能說的禁忌吧？
應知離看了半晌，若有所思，貼近她耳畔，悄聲道：“這些人都是信仰你的百姓，你讓他們演繹關於你‘身殞’的橋段，這不狠狠剜他們心麽？”
“啊……”祈清和茫然地緩緩眨眼，“原來我死了他們會傷心的麽？”
何止是傷心。
應知離垂眸，心中微微了嘆了口氣。
世人誤打誤撞雕刻出的神像模樣，其實恰恰好映出了祈清和那個時候，孤身一人最為寂寥冷漠的歲月。
她闔眸而立，再不看人間。
臺上高潮疊出，隨著劇情演繹，故事即將進行到“升仙”這一幕最精彩的橋段，觀眾席愈發掌聲雷動。
布衣修士熱情介紹道：“那就是方才提過的，百戲樓第一幻戲人，小燭姑娘。”
祈清和擡眸望向臺上，只見戲臺中央那位東君扮相的白衣女子，清冷出塵，風姿輕盈，一招一式一絲不茍，完美地挑不出差錯。
神識中卻忽然響起小夢的聲音。
「檢測到心魔患者，已觸發診療任務：渡化小燭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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